云潋宸
三年一小更,五年一大更。十年填一坑,百年再相逢。
2014-12-18  

【剑三策羊】远歌(3)

       时光弹指,转眼已是三月开春时节。和煦春风吹得人醺醺欲醉,南屏山的林木葱茏,翠色层染,一片安然舒心景色。“啪”随着清脆落子声,一粒黑子落在右下角星位。拈子的手指在黑曜石棋子映衬下似白玉雕成,却恰比棋盘上的白玉棋子更多一份温润。武王城高塔之顶有两个人在下棋,宁静远抬头看着对面的天策,目光却不由得微微加深,想起了几个月前偶然相识的另一个天策来,同样是年轻英气的面容,却怎么看都更多一份狠戾与傲气,也对,他是恶人谷的,就应当如此。

宁静远也不知为何,明明只短短见过一面也并不是多温存美好的场合,却将他轮廓如此清晰的记在脑海中一如昨日相见,想着便微微出了神。对面的秦戈本来在托腮思考棋路,一抬眼就看见神游天外的宁静远,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拈着棋子敲敲棋盘才唤人回神。

 

秦戈年纪尚小,不过弱冠年纪,比宁静远还小上五六岁,却已在武王城中领了不低的职衔,单是九州大侠四个字便令人无法因他的年纪而小觑他分毫。宁静远是当年离开纯阳后四处游历,留恋南屏山风景短暂停驻时遇见的秦戈。当时初初下了华山的弟子生活窘迫饥寒交加,加之身上伤重,遇上了拦路打劫的蝙蝠帮弟子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多亏关键时刻秦戈出现,还顺路举荐他入了浩气,当上落雁客这么一个不大不小的职衔。说来宁静远本就是想入浩气盟的,秦戈也不过是巧遇上的契机罢了,哪怕没有秦戈引荐宁静远也是要上落雁城自荐的。许是因为静虚弟子四字令他受过太多不公,譬如…宁静远低头摸了摸神阙穴上的孔洞,没错,那颗离魂钉早就不在了。

 

那个如同往日纯阳一样飘雪的深夜,一人,一剑,走下山门。他只能勉力忍着离魂钉入体的剧痛挺直脊梁走的不令人轻视,茫茫雪道,寥寥前路,他甚至都不知要走到哪里。一直走到山腰,再看不到纯阳巍峨宫殿,才脱力倒下。坐在青石台阶上,宁静远缓缓解开道袍系带,一层层敞开繁复衣衫,直到白色亵衣。他撕了一截布条塞到口中以防因为剧痛咬到舌头,这才揭开亵衣。雪不知何时停了,清泠泠的月光洒下一地流霜,洒在宁静远裸露出的因为长年不见光远比普通男子白皙的多的皮肤上,竟与地上积雪没什么分别。腰腹上包扎伤口的布条殷殷渗出斑斑血迹,远看犹胜二月红梅。用力撕开和伤口粘连的布条,极度的撕裂疼痛使的宁静远猛吸一口气,但他明白这还只是准备。牙关死死咬住口中布条,低头看着血肉狰狞的伤口用手指拨弄,在寻找着什么。终于,他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是一根幼儿小指粗细的水晶针,深埋在他皮肉之下。他尝试碰触了下,顿时透彻骨髓的剧痛蔓延到四肢百骸。离魂钉钉于神阙,触之则神魂剧痛,如堕阿鼻。但是离魂钉并不是完全不能取出的,唯有在刚刚钉入的半个时辰内忍刻骨剧痛才有可能取出,一旦过了时限则完全同化于筋脉肌骨,再无可能将之剔除。某次宁静远在打扫藏书阁时在一本破损的志异笔记上看过这描述,大抵连祁进也不知道这离魂钉尚有离体方法,否则便不会在这半个时辰内就放他离开了。宁静远心知留给他的时间已然不多再不迟疑,回手抽出背后的鸿飞万里在伤口处十字划开两寸深,从地上抓一把浮雪在伤口止血镇痛,开始一点点挖开离魂钉旁血肉。

 

时间一点点流逝,宁静远的脸色也越来越白如纸色,唯有因为忍痛咬破的唇瓣血色殷红。他心知再不能剔掉离魂钉,他只有两种下场:失血过多失去意识最后死在这里,或者过了时限一辈子让这颗钉子在体内时时折磨他。“叮”。幽静野外传来的这清脆一声,便是宁静远的救赎,他成功了。长舒一口气,点穴止血重新把伤口裹好,小心翼翼把钉子拾起包好,一步一蹒跚的离开了,没有传奇笔记里来搭救的神仙高人和妙手仁心的圣医国手,他只凭自己救了自己。那一年,他十六岁。

 

后来与人谈起这事,那人沉默片刻,半晌淡淡一句:“宁静远你对自己尚如此狠心,何况他人。一念成神,一念成魔,一念之间。”他不过一笑置之。他早便定下心意入浩气盟,不为成全天意真理,不为长存浩气,只为证明给人看,入静虚一门也未必为祸世间,这是他的执念。而那个说着与浩气有大仇的天策也有他的执念吧,他能懂,却于己无关,一分探究的心思都不起。

 

收回思绪抬头,把手中已经把玩到温热的黑子收回棋盒,展颜淡笑:“今日贫道心绪有些乱,这棋便不下了吧。”秦戈闻言点点头,也笑:“那就不下了,本来我是粗人就下不来这文人的东西。”

 

“这棋也下的够久了,不妨歇息片刻,吃杯茶可好?”银铃般女子娇俏含笑声音随人走近传来,眉不染而黛,唇不点而嫣,颜如舜华,无双姿容,正是匡正太师七秀弟子召魂。宁静远心知这女子对秦戈有意,而秦戈却浑自如木头般懵然不知,自己也不好在这杵着打扰二人,对秦戈道:“将军之前托贫道的事贫道记下了,这便去办,告辞了。”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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